（一）所抒之情：哀情“茫茫”

1.物境之哀——风雨山水之苦。诗人登上城楼高层以游目骋怀，消解胸中块垒，但登高望远，事与愿违，目力所望，尽是灰暗之调。城楼外，四顾杂树参天于荒野，丛生野草蔓延，人烟罕见稀少，海面苍茫辽远，空旷平坦，天空渺茫空荡，阔大无边。诗人独自置身其境，孤独和渺小之感必然莫名而生，物无所有，心无所托，面对苍茫的海面和天空，“怅寥廓”的情绪油然升起。悲凉之气，笼罩心头；悲苦之意，萦绕眉头。远眺既是哀景，那么将视线收回，但近观俯看又是风雨交加，颔联中风因何而“惊”不得知，但惊风乱吹动必是凄苦，芙蓉自生自长却难免乱风摧残，更见凄苦；骤雨密密而下是眼前所睹，但偏偏似乎有意“斜侵”原本不易于遭吹淋的墙上薜荔，环境的哀苦再加一层。避开这惊风密雨，遥望山水，山水也处处哀苦，山重叠逶迤，连绵不绝，树木高耸，群山更在群山外，“岭树”“更行更远还生”；水曲折潆洄，流水不息，迢迢不断，源于何处，流向哪方，茫然无可知，无可穷尽。至此，山水又给环境再添哀苦。

2.地僻之哀——百越大荒之苦。诗人贬斥边荒，跋山涉水，长途不懈，终于到了被贬之地——柳州。柳州到底有多偏僻，“一身去国六千里，万死投荒十二年”(《别舍弟宗一》)，起句说柳州与“大荒”相连，是一片辽阔的大荒野，这是从周边地理的层面说其辽远偏僻。颈联 “岭树重遮千里目，江流曲似九回肠”则抓住山高水远来写，这是从周围环境的层面写其路远地偏。尾联“共来百越文身地”则是直接从地理位置点明是蛮荒之地。白居易贬谪九江，诗云：“住近湓江地低湿，黄芦苦竹绕宅生，其间旦暮闻何物，杜鹃啼血猿哀鸣。”如果白居易认为九江是荒郊僻壤，有难耐之苦，那么，相比之下，柳宗元贬谪柳州更是苦上加苦。

3.人事之哀——贬谪滞信之苦。颔联暗写了作者经历的仕途风波险恶之事，以“惊风飐芙蓉”“密雨侵薜荔”来喻指自己在“永贞革新”运动中遭到的排挤和残酷镇压，以致沦落到一贬再贬的处境，这是士子官者最凄苦的境遇，也是最哀苦的人事沉浮变迁，此为人事悲苦不幸之一。所幸的是被贬者非诗人一人，还有和自己有相同遭遇一起被贬南方的刘禹锡等四位战友，或许同遭遇共命运的“五人共同体”可以相互慰藉，互诉衷肠，然而“共来百越文身地”，却天各一方，互访不可，有所希望却加失望之重，此为人事悲苦不幸之二。一同遭受贬逐，很自然地会挂念关怀好友处境，但是望而不见，所以彼此的牵挂自是凭借“音书”，该是音书来往不断，频寄仍然，笔墨不绝，才足以托念“队友”，排遣“愁思”，可事实上，陆路千里绵亘，水路迂回潆绕，“犹自音书滞一乡”,阻隔音讯，慰藉成空，互寄不能，互问不行，至此所有希望落空，正是杜甫《阁夜》诗中所言“人事音书漫寂寥”之感，此为人事悲苦不幸之三。

（二）抒情手法：景、事和情之正衬

1.以哀景衬哀情

李渔在《窥词管风》中说：“情为主，景是客，说景即是说情。”范晞文又言：“景无情不发，情无景不生”。首联直抒其“愁思茫茫”之哀情，除此，则大量选用哀景衬托其哀情。被贬边荒，长途跋涉而来，其辛苦和心苦自是“无人会”，惟有经历者柳宗元自知；登上城楼高处，苦情苦意亦自有心知，可谓是“无人会，登临意”。首联起笔选写渺茫阔景，“大荒”陆地，茫茫海面，茫茫天际，此乃远眺柳州宏观之哀景；颔联特写“惊风乱飐”，“密雨斜侵”，暴风骤雨，凄风冷雨，此为近观风雨交加摧花折枝，深感险恶处境之哀；颈联和尾联紧扣 “岭树重遮”“江流曲回”“百越文身地”等哀景，此为遥望岭树江流触发心中无限悲伤。全诗四联用大量笔墨重在写哀景，目的是为了更好抒发其喷薄而出却难以言尽的“茫茫愁思”，其愁思之重正如诗人《别舍弟宗一》所抒：“零落残魂倍黯然，双垂别泪越江边”。可见诗中虽写景比较多，但“景是客”，抒发的愁思“情为主”，诗人用正衬的手法，达到了“以哀景写哀情，益见其哀”的效果。

2.以悲事写哀情

诗人心怀壮志，革新政治却遭贬谪十年之久，后被召回京城等待复用，却再遭贬谪，而且是更加偏远之处——柳州，有志有为，充满希望，但所有的可能都变成了失望的现实。革新被贬，一重哀苦；召回待用，再燃希望，却再次被贬，二重哀苦；贬谪更偏，三重哀苦；音书阻滞，四重哀苦。几番浮沉，悲苦无边，哀情无限，从这四重哀苦之事中突显了诗人的哀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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